驻场 | 寄神千惠子:一捧的节奏,手心的生活

浏览量: 发表时间:2024-04-11

     

寄神千惠子

 Yorigami Chieko

 

 

 

 

 

一捧的节奏,手心的生活

撰文 | 冯雨薇

 

 

初见寄神千惠子的作品时,第一感受是“居然如此小巧”。

曾经在高清的图片上看到的展品细节那么丰富,像我这种对数字很不敏感的人,是会忽略图片下面标注的作品尺寸数据而形成错误的体量猜想。“小体量作品,应该也只是‘没有很巨大’的意思吧?”我就带着这样一种不确切的先验心理在龙泉研究院的展厅里,面对面初遇了这些精致玲珑的器物,并因其小小的身形,收获了不小的冲击。

“相作”展览现场

雷徐君摄影

 

展出的千惠子作品最大不过手掌合围,形制多样,装饰精细,却无半分“工气”。细细看去就可发现生动的原因——无论造型还是纹饰都充满了手的痕迹,手指走过泥面留下的曲线、执笔涂绘的不精准线条,所有在控制之中的非可控均构成了颇具趣味的细节,让每一件器物都洋溢着非器非物的独特性格。

最为打动人的便是那规整形之中因手捏而构成的不规整,让小小一器无论从任何角度看过去都有着自然的曲线,昭示泥料曾经的柔软质地;而若是以特写拍摄成图,就会让人难以辨别其总体大小,这也或许就是看图片会产生错觉的因由之一吧。望着这些小巧器作,不免回忆起曾在资料里读到的,她每天“只捏一点点”的讲述,忽然有了颇为具象的认知与理解。

 

创作现场

 

不过这种尺寸并非驻场龙泉的特殊选择,虽然偶有稍大的体量,但是寄神千惠子的作品几乎都统一在一捧大或一握大的尺寸范围里。若是一位艺术家几年间做类似大小的作品或许是一种巧合或阶段性的尝试,但若是几十年都如此,必定会引起观者的思考——尺寸规定的背后,会否有一些主观的追求或哲学思考呢?

 

 

事实是,体量确实是她主动控制、选择的结果,但原因却完全出乎意料。

 


 

 

 

寄神千惠子最初的创作并不是器物,而是陶板丝网印。武藏野大学的陶艺专业课程偏向产品设计,所以毕业于此的千惠子不仅擅长绘画,也了解各种平面艺术的技法。

在小儿子1岁半的时候,她尝试将三个孩子的合影制作成丝网印,印在陶板上。当影像由不同的“图层”从空无一物的“白”层层叠进逐渐成相的时候,就像是孩子一天天在不经意间的成长,藏在时间里的变化就叠在了这些作品之间,用另一种方式呈现了出来。千惠子将这组作品投稿至每日新闻社的公募展,这是她第一次参加此类展览。

 

 

但是,比起平面的绘画或者设计,千惠子更热爱的是用双手去创作。而这也正是她当年离开大学之后,又前往京都市立陶瓷器试验场进修陶艺的原因。

这种“试验场”是专业的技术研修学校,但是与国内的技校不同,并非学历性学校,更倾向于单纯的技术培训场所。当时的她有“市立试验场”和“府立试验场”两种选择,市立的会较为全面地教授陶瓷相关的所有知识和技巧,但是府立的则更专项,例如选择拉坯就只学拉坯,不会学习其他。对于千惠子来说,还是前者更合心意。

事实上,市立陶瓷器试验场的学习经历也的确成为了她未来创作生涯的支撑,也是她与丈夫寄神宗美的相识之处,说是人生拐点也不为过。

然而,越大型的陶瓷艺术创作越是需要大段集中的时间来完成,出于泥性的考量,许多环节都需要一气呵成,无法中途打断离开。抚养三个孩子的生活是非常忙碌的,千惠子的时间被洗衣服做饭等一系列无法回避的琐事切成一截截的碎片,所有需要长久耗时的创作工作都无法承受。所以于千惠子,创作最重点的是能够在保证日常节奏不被打乱的前提下来进行。

“更重要的并不是选择做什么,而是选择如何做。”千惠子是这样总结的,因此她只做“一捧大”的东西,因为这是她双手就可以掌控的节奏。

 

 

而也是这样一捧大的实用器,曾经帮助千惠子撑起整个家。

在小儿子4岁的时候,丈夫寄神宗美前往美国进行为期4个月的交流。就艺术创作来说,这是寄神宗美非常重要的一段时期,他陶艺生涯最重要的系列“re-creation”便是始于此时;但就生活来说,却也是夫妻二人最艰辛的一段时期。丈夫出国创作,收入不太好还有大量开销,家里有三个孩子要抚养,千惠子的生活压力骤增。她一边将自己的时间精力合理拆分以满足各种家庭工作的需求,一边在助理的帮助下制作、售卖餐具支撑生计。即便餐具的销量不错,但毕竟售价低廉,必须以量补足,可以说那是千惠子非常辛苦的一段时间。

而当这段时间走过,在碎片时间里创作的节奏却被千惠子保留了下来,一捧大的器物也从“迫不得已”变成了她鲜明的个人特色之一。

或许会有人觉得,生活已经很忙碌很疲惫了,在碎片里挤出的这份坚持不会太辛苦吗?可对于千惠子来说,创作是她的享受,是她享受的生活,是她所享受的生活之中的一个必要环节。她的生活都是从手心的劳作里一点点生长、一寸寸塑造的,孩子是这样,家务是这样,一捧大的作品也是这样。

 


 

 

或许就是遵从了她心底这样的思考和这份热忱,千惠子喜欢在精致的作品上“不经意”地留下手的痕迹。

从成型方式来说,她大多时候选择捏塑成型,部分时候按照需要也会采用模具来辅助,然而她从不使用拉坯的方式,也从不修坯。拉坯所成的造型给人感觉过于坚实、规矩、硬挺了,她并不喜欢这种撑起来的力量。相比之下,手捏而成的造型或许缺了些精巧和完美,但手触的松动质感给她温柔、具有呼吸的感受。而修坯是一个“削减”的过程,她并不喜欢“削”,因为这个动作所暗示的并不是“生”而是“伤”,是一个为了达到某种规矩或者要求而“斩断”的行为。

比起削掉些什么而达成的美丽,千惠子更喜欢延展、生长而成的气质。

 

 

总的来说,寄神千惠子喜欢会呼吸、有生命力的东西,所以在时间上她也总是很有耐心的。无论是用什么成型方式,等待泥巴干的过程都是必需的。倒不是说使用电吹风之类的器具来缩短这个时间有什么问题,只是千惠子出于个人的性格或一些其他原因,选择等待这个过程自然完成。

龙泉驻场一月有余,其中夹杂许多交流活动,对于创作者来说,这时间算不上充裕。但是千惠子并未因此打破自己的创作习惯,又或许从某种角度来说,她本就是分配时间、把控节奏的高手,将制作与等待的时间均匀调配,同时塑造多件作品,每天做一些,再等一些,就像是在栽培或养育生命,也很像在田里耕种,人与天在劳作和等待中,共同以时间结出成果。

 

创作现场

 

作品总是创作者性格与喜好的反映,寄神千惠子的器作也如她本人一般,精致、内敛,却又充斥着坦诚的热忱,从不掩饰对装饰与美的喜爱和追求。从她手心生长出的不是人们遥不可及的神话或奇迹,却是人人都可以憧憬也都会向往的美好,像一种性格,也像一种舒适、悠然的生活。

京都人不喜欢过于表面繁华的东西,生长在京都的千惠子自然是受到了这种文化的熏陶,希望能够创作内敛却又不失精美之感的作品。她很喜欢陶的质感,或者说陶的“品格”,有些像海绵,柔和却不柔弱,可以吸收也可以释放——光线、水、能量都可以被吸收成内涵,又可以内敛、低调地缓慢释放出独特的气息。

或许是个性被揉进了泥料之中,寄神千惠子的作品虽然妆点了诸多纹饰,却总是透着宁静之感。她善用原始美术(如中国的彩陶)之中常见的纹样,并不是希望表达什么复杂的内容或象征,只是喜欢这种单纯的美。她特殊制作的绞胎色泥本就极富形式感,而金属材料的加入更是丰富了器物视觉上的层次感。千惠子觉得陶质的哑光素面与金属的闪亮质地在拉开差异性的同时可以相互映衬,为了达到更好的效果,她也曾拜托过专业的金属工匠来帮忙完成器物中的部分结构。

 

 

 


 

 

物总不多言,千惠子也如器一般不善言辞。可内敛之外,却包裹着对创作、对专业的自信,无论是其人,还是其作,都呈现出一种沉稳又纯粹的魅力。她与它们的热情并不充满刺激,却能够温和地吸引人们的注意力,其貌虽不似,但这种温润内敛的气质却与青瓷有着相似之处。

 

创作现场

 

此行是寄神千惠子第一次来龙泉,也是第一次与有着千年沉淀的龙泉青瓷如此全面、近距离的接触。

青瓷烧制技术难度之高,泥料之特殊,都让谨慎的她没有贸然尝试。她总是觉得要对材料足够熟悉,才能更合理地去应用,好似生物的成长或人与人之间的相处,终归不会是匆忙且草率的。但是龙泉青瓷之美确实烙印在了她心里,渴望在更充分的准备下进行创作尝试的意愿已然生成,所以尽管此次未能直接使用当地的材料有些遗憾,却反而坚定了她未来再次前往龙泉的心念。

 

“相作”展览现场

雷徐君摄影

 

 


 

 

艺术家介绍

 

寄神千惠子

1968年 毕业于武藏野美术大学陶瓷系

1969年 完成京都市工业实验站陶瓷技术人员培训

1970-1972年 师从熊仓纯吉

1978年 女性陶瓷展 每日新闻奖

1980年 京都市工艺展,设计协会奖

1988年 朝日当代工艺展大奖

1995年 第4届美浓'95国际陶瓷展 评审团特别奖(岐阜)

1996年 第4届日清食品当代陶瓷面碗奖展览优秀奖

 


 

 

更多相关信息

敬请关注中国美术学院龙泉研究院的官方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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